「歇著吧,都亥時了。」
肖戰正咬著毛筆桿對去年秋天的帳。
「王爺先睡,明日還早朝呢。」
王一博看著燭光里肖戰愈發清瘦的側臉,期期艾艾地嘆了口氣。
「你不睡,本王睡不著。看帳讓帳房先生看便是,你是總管家,用不著事事親力親為。」
肖戰頭也不抬。
「帳房先生染了風寒,這幾日養著呢,看不了帳。」
其實哪兒啊,人就是個看菜下碟的主兒,見肖戰剛上任要對帳,索性將王府近十年的帳本全翻了出來,愛怎麼查怎麼查。
王一博也猜出肖戰是受擠兌了,卻不肯跟他說。肖戰那麼好強的人,受了什麼委屈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,否則他們也不會白白蹉跎那麼多年。
直接將人都招到堂前訓話,那不是給肖戰撐腰,那是打他的臉呢。
隔日用完午膳,王一博叫了幾個管事的到書房叮囑。
「他心地善良,但性子軟,膽子小,恐怕震不住底下人,你們幾個多幫襯些。」
「是。」
管採買和小女使的兩個嬤嬤還有外院管事的管家領命退下了。
王爺都親自發話了,他們自然不能繼續坐視不管。
第二日底下又出亂子了。
還是上次管採買的小廝,叫福生,是家生子,老子娘管廚房採買的,平時也經常貪些油水。上回就是他買的現成粽子,和聚福樓說好了95兩,他貪了25兩,見肖戰咬著牙開了錢匣子付了帳,這事就不了了之了,他就又動起了歪心思。
這回肖戰讓他買香料,以往都是去劉家揀香鋪買,那兒除了買香料,還賣香餅子,頭油脂粉,福生這回耍滑去了另一家剛開的胭脂鋪買了二十來斤香料,又摸了30多兩銀子進自己口袋。
可偏偏就是這回肖戰較真了,親自去了劉家鋪子問,人傢伙計說根本沒有八王府的人來買過東西,這才將福生揪出來。
那幾個被提點過的管事見了,怕肖戰沒處理好回頭王爺怪罪,正要站出來管事,誰知一向悶聲不想肖戰今天發威了。
「去將他屋裡的衣服,被褥,行李都收拾出來。」
正午日頭當空,肖戰將人提到了正屋堂前,拿了福生的身契,籍契,還收拾了他屋裡的行李一股腦扔到一旁。
「以前我不管家,你做採買是否有貪墨我也無從管起,只說這兩次,聚福樓掌柜給我看了出帳,400個粽子共95兩銀子,香料70兩,八王府雖然寬裕,但也養不起你這尊大佛。」
說罷讓賀鵬去請家法,三十鞭,福生一下急了。
「肖總管,得饒人處且饒人,是,您上任三把火要抓刺兒頭,可知道不痴不聾,不作阿家阿翁?」
呵,還威脅上了,意思是真查起來,底下人沒幾個是乾淨的。
肖戰不接話茬,廚房裡午飯做好了,他就吩咐在堂前擺上幾十排小桌子擺好飯菜,讓人堵住福生的嘴綁在椅子上,三十鞭子,一鞭子都不能少。
那天的場景後來回想起來,嘖嘖嘖,在場的幾乎沒人吃得下飯。
王府的鞭子粗,十六股牛皮鞭,一鞭子下去福生就疼得臉漲得通紅,想叫卻又叫不出來,周圍都是飯菜香味,中間福生像砧板上的魚一樣徒勞撲騰,畫面實在太詭異。
肖戰就那麼淡定地端著碗夾菜,吃肉,喝湯,人昏過去了就拿冷水潑醒,再打,三十鞭下去福生已經皮開肉綻,暈死過去了,肖戰這才放下筷子,慢條斯理地拿過方巾擦手。
「送去衙門,監守自盜,不知悔改,該怎麼判怎麼判。」
他又拿起一盞茶漱了漱口,聲音還是那樣溫柔,說出的話卻再也沒有人敢小瞧了。
「請家法,不只是因為他貪了55兩銀子,說句不好聽的,這幾日查帳,咱們這府里是個什麼情況,我心裡有數,你們心裡也有數。」
不少人心虛地低下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肖戰接著說。
「請家法,是因為他不聽命令,壞了規矩,若人人都像他那樣自說自話,糊弄差事,傳出去咱們八王府豈不是成了笑話?」
肖戰掃了眼前幾日還告假的帳房先生。
「你說呢?」
那帳房嚇得「撲通」一聲跪倒在一旁。
幾個受過敲打的管事個個目瞪口呆。
這叫性子軟,膽子小?
夜裡幾個人不敢隱瞞,也不敢誇大,如實將日裡的情況跟王爺稟報,其中一位嬤嬤忍不住多嘴了一句。
「肖總管還請了家法,老僕勸過,哪有管家越俎代庖請家法的?可肖總管說,王爺若是降罪下來算他的。」
想起晚飯時肖戰吭哧吭哧吃完了一整盤紅燒肉,王一博攔著,肖戰還跟他急。
「我今日可是辦了件大事,王爺若有什麼責罰也得等我吃飽了再說。」
原來是為這齣。
王一博失笑。
「他從前性子太軟,膽子也小,一點動靜都要嚇死了。這樣也好,至少不會再叫人欺負了。」